江湖定律三个半

龙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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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我行说，他在江湖上有三个半佩服之人，还有三个半不佩服之人。三个半佩服的说得很清楚，那是东方不败、风清扬、方证加上冲虚。三个半不佩服的只说了个居首的左冷禅。效仿一下任教主，编排一下江湖上的三个半定律。

2
第一定律：千穿万穿，马屁不穿。这是亘古不变排名第一的铁律。任他是天王老子、盖世英雄、千古圣君，谁能拒绝得了说好话的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。

奉承话听得多了，自己纵然有所怀疑，但总会想，对方就算夸大和敷衍，多少也有点诚意吧。就算有百分之一的诚意，自己也算了不起了。文成武德、泽被苍生、千秋万载、一统江湖，听着是笑话，当别人奉承自己时，谁不飘飘然呢？

在朝阳峰顶，日月教众对任我行大吹大捧，更将孔夫子、关王爷、诸葛武侯都贬下去了。书中写道：任我行听着属下教众谀词如潮，虽然有些言语未免荒诞不经，但听在耳中，着实受用。虽然荒诞却着实受用，这是人的本性，勉强不得。

星宿老怪丁春秋门下尽多吹牛拍马之士，他难道不知这些人底色如何？只是行走江湖，多几个吹捧自己的又有何不好？更何况，越是英雄了得之人，越是自信自负，越易相信这些谀词马屁。而那些不那么英雄了得的人，则更需要这些谀词马屁来坚定自己的信心，以证明自己英雄了得。

天龙结尾处，大理与大宋都上演着传位戏码。段正明给段誉的忠告只有两条，一是爱民、二是纳谏。纳谏者，能听得进逆耳忠言也。可见连段誉这好好先生、慈悲公子也要警惕只爱听好话、听不进坏话。

大宋这一段就更有意思了。太皇太后给宋哲宗留遗言说：你爹爹（宋神宗）听不得一句逆耳之言，旁人只有歌功颂德，说他是圣明天子，他才喜欢，倘若说他举措不当，劝谏几句，他便要大发脾气，罢官的罢官，放逐的放逐，这样一来，还有谁敢向他直言进谏呢？但接下来，宋哲宗给她念辽国宰相夸奖她的话，太皇太后眼中也“射出了几丝兴奋的光芒”。

看看，这就象那个笑话说的，甲乙二生要进京当官，向老师辞行。甲说此行备了三百顶高帽，老师即正色教育他为人应诚恳，怎能吹拍钻营？他便赞道，像老师这样正直的人举世难找了。老师欣然。出门后，甲对乙说，现在帽子只剩二百九十九顶了。嘻！

韦爵爷深谙此道，一顶顶“鸟生鱼汤”的大帽子送出去，当真所向披靡，大杀四方。更难得的是，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，对那些吹吹拍拍的固然照单全收，对那些不吹不拍的居然也能慧眼识人，单凭赵良栋对他不理不睬不拍，就将一员勇将收入帐下。

这江湖中，当真没有几人比韦爵爷高明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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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定律：天道无常，任人唯亲。咦，不是“天道无常，唯德是亲”吗？是啊，但那是天，谁有天这么大本事？任人唯贤，很好！举贤要内举不避亲，外举不避仇，但亲仇是次要的，关键是那个真的贤吗？你看见他吃了几斤盐？

说要正确评价一个人，但人之复杂、善变、多面，怎么评？更何况评价人的也是人，也复杂、善变、多面。被评价者贤不贤，哪有统一标准？但亲就不一样了，这个人跟我亲就是跟我亲，跟他亲就是跟他亲，比贤不贤好辨别多了。

放在江湖上，有句话人人皆知：非我族类，其心必异。就是这个道理！

萧峰如此英雄了得，但汪剑通总是对他不放心，要试他三大难题，又让他立下七大功劳，才传他打狗棒法，直到泰山大会为丐帮连创九名强敌，才将帮主之位传他。用智光和尚的话说，“丐帮数百年来，从无第二个帮主之位，如你这般得来艰难。”

数百年来没有，数百年后也没有。鲁有脚论武功才干可万不及萧峰了，但因为是郭黄忠实的盟友，上位就容易多了。到后文中，耶律齐就更不用说了，丐帮选帮主的大会还没开，大家心中已经认可他这未来帮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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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定律：窃钩者诛，窃国者侯。江湖复杂也简单。所谓儒以文乱法，侠以武犯禁，江湖的规则就是人人可作判官，标准就是武力值的高低。

一个人在江湖上能否生存，不取决于其道德标准，而取决于其武功高下。所有温情脉脉的江湖道义只是实力相若者之间平衡的法则，或是居高临下者的施舍。这听起来虽然赤裸裸，却与“黑暗森林”并无二致。

比如说，一个好人被坏人杀了，按江湖道义应该要讨回公道，但谁来讨呢？江湖中连联合国安理会都没有，只能靠大侠们出来主持公道。

广府太极门中武功最高的吕希贤被师侄陈禹杀了，掌门孙刚峰却没有办法，只能砍掉自己一双手，送给太极南宗的赵半山，求他主持公道。在商家堡大厅，陈禹和赵半山都说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，但最终还是手底下见真章。陈禹固然恶极，死也罪有应得，但他的根本问题还是武功低微。

商剑鸣杀了苗人凤两个弟弟、一个妹妹、一个弟妹，苗人凤忌惮他武功了得，没有胜算，竟然迟迟不去找他报仇。

在少室山上，正派八名弟子只是对任我行呼喝了几声，就被他下手格毙。他杀八人，比之陈禹杀两人、商剑鸣杀四人，从数量上讲可是翻一番、翻两番的罪恶了。可方证大师提出的解决方案只是要留他在山上而已，别派掌门更无一人提出要他偿命。那自然是因为任我行武功通天，就算正道众掌门齐上，他也可自保脱身。提了也是白提。

洪七公号称平生杀过二百三十一个大奸巨恶，也没错杀过一个好人。这话就算不假，可是真话不代表说出所有真相，没错杀过好人不代表不放过所有坏人。

在神雕中，他因为藏边五丑“在广东滥杀无辜，害死了不少良善”，千里迢迢从广东直跟到华山，原书用的是要“一举屠绝”四个字。五丑在华山现身后，他也是这么说的：“你们五个家伙作恶多端，今日给老叫化一掌震死，想来死也瞑目。”

就在这五个人眼看要成为他三位数功劳薄上的冰冷数字时，洪七公突然发现五人内功居然有些门道，能互相传接，登时收起杀心，要他们祖师爷来比划比划。当然，行走江湖的人都明白，要祖师爷来比划云云是虚，留下这几条小命是实。洪七公判断得没错，藏边五丑是达尔巴的徒弟、金轮法王的徒孙。金轮法王与他旗鼓相当，可轻易得罪不得。那二百三十一个大奸巨恶，想来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师父或师祖。

杀一个人是凶手，杀一百个人可能是英雄，杀一万个人便是救世主了，其间区别无非大恶与小恶。欺软怕硬是人世通则，巨奸大恶不但不会受到惩罚，做些小善事便可赢得口碑。当年，奥巴马啥也没做，刚上台动了动嘴就能得诺贝尔和平奖，也不知诺和奖委员会知否中东天天死人，又岂是八的翻几番了？

原来放下屠刀，真可立地成佛，只是须屠得够多才好！阿弥陀佛，阿弥陀佛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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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个半定律：严人宽己。江湖上每天刀头舔血，因此还是举杀人的例子比较合适。同样杀了人，不一定都判死刑，有的斩立决，有的徒刑，有的流放。其间差别在于到底是谁杀的人、杀的是谁？更有甚者，杀几十个人只判社区公益劳动。

殷素素杀了龙门镖局七十余口，在当代美利坚应该被指控犯下七十宗一级谋杀。但俞二侠想出的解决办法是武当六侠加上殷七人下江南学雷锋，各做十件大善举，一条人命一件好事。难道没有龙门镖局的惨案，你们就不做这些善事了吗？

如果善事可以抵消恶行的话，每个做过好事的人都可以肆意妄为了？如此说来，扎克伯格简单了，能捐出450亿美元，这相当于多少大善举？想必是想杀多少人就杀多少了！

俞二侠想破脑袋想出这个主意，无非是殷素素这个妖女成了五弟妹。对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，对自己人要像春天一样温暖嘛。

说是半个，因为毕竟还有郭巨侠这样的人在，既马列主义对人，也马列主义对己。女儿砍了杨过的胳膊，便要砍女儿胳膊来还，没动过什么下江南做半件大善举之类的想法。不过，除了郭靖外，恐怕也再难找第二个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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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然，说三个半定律也有点啰嗦和矫情。其实万法归一，说只有一个定律也对：人性本私。

从这定律去琢磨，大抵不差；不承认这定律，江湖是走不得了！

shaolinpai

庄子一语可解——相濡以沫，不如相忘于江湖。